另一个我们(《不二之臣》平行番外)
岑森是和她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虽然个性有些冷淡,但从小就对她很好。
小时候她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就连晚上睡觉都要赖在他床上。后来长大了,知道男女有别,她也不好意思再黏着岑森非要和他做连体婴,但两人一直很亲近。
也是奇怪,明明舒扬、江彻也是她的邻家哥哥,她却只依赖岑森。
1
上午十点半,下考铃准时响起,丁零零一连串地响,急促得像在催命。季明舒紧赶慢赶写完作文的最后一段,潦草地在试卷末尾画上一个句号,长长地舒了口气。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指挥着“Z字形”收卷,季明舒靠着椅背,一边望向窗外,一边懒散地揉手。她坐的是靠窗的位置,窗户正对着高三那栋砖红色的教学楼,依稀可见高三十八班空旷的教室。稍顿几秒,她才想起今天高三体测。她眼往下垂,没趣地吹了吹额前的刘海。今天上午只考语文一科,下考后,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互相对答案的同学。季明舒被小姐妹们簇拥着往外走,看起来没精打采的,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
“舒舒,你怎么啦?”小姐妹关切地问道。
季明舒摇头道:“没怎么,就是有点儿饿。”
“没吃早饭?”
季明舒忍不住抱怨:“八点就考试,哪有时间吃早饭。”
“就是!”刚好走到教学楼门口,小姐妹边挽着她下阶梯边附和,“我今天早上差点儿也没来得及吃,好在昨晚买了面包,还能垫垫肚子。哎,要不然我陪你去食堂吃点儿吧?”
小姐妹话音未落,身后就有人喊:“季明舒!”
季明舒疑惑地回头,男生微扬着头,篮球落地拍了拍,又被他利落地收回臂弯。他笑了一下,上前问:“你没吃早饭吗?学校外面新开了一家日料店,要不要一起去,我请你。”这个男生高高大大,长得阳光干净,就是不认识。
“这是这个月第三个了吧?”小姐妹见怪不怪地揶揄了一声,还比了个“三”的手势。
季明舒长得漂亮,愿意和她交朋友的人很多,大胆邀约什么的,确实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季明舒瞥了她一眼,示意小姐妹闭嘴。正当她想开口拒绝时,身后忽然又有人高声喊:“喂,小舒舒!”
这声音熟,不用看也知道是舒扬那个“人形喇叭”,可季明舒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小姐妹动作快过她,适时在她耳边提醒:“你岑森哥哥也来了。”
刚体测完,一群男生都汗涔涔的,岑森和江彻走在后头,除了额前略湿的黑发有运动过的痕迹,别的看起来倒还算正常。他俩也不知道在聊什么,你一句我一句,最后还是江彻挑了挑下巴,岑森才止了话头,看向季明舒。
骄阳热烈,天光亮得刺眼。明明站在台阶上的是季明舒,可岑森站在下头略略抬眼,就莫名对视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身后向季明舒发出午饭邀请的男生搞不清楚状况,上前嚷嚷道:“那家日料店的主厨是日本人,很正宗的,走吧?”
季明舒没说话,只抿唇看着岑森。
岑森比她大两岁,是和她一起长大的邻居家哥哥,虽然个性有些冷淡,但从小就对她很好。小时候她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就连晚上睡觉都要赖在他的床上。后来慢慢长大了,知道男女有别了,她也不好意思再黏着岑森非要和他做连体婴,但两人一直很亲近。也是奇怪,明明舒扬、江彻也是她的邻居家哥哥,她却只依赖岑森。
初、高中住宿是岑森帮忙搬行李、整理寝室,周末也是岑森骑单车载她一起回家,就连她第一次来例假,也是岑森帮忙买的卫生棉。她的父母过世得早,很小的时候,两位伯伯就将她接回了南桥西巷的季家老宅,让两位伯母帮忙照顾。两位伯母对她很好,但总归除了工作、家务还有她们自己的孩子要照顾,忙起来也就不会那么仔细地顾全到各种细节。
她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得了怪病,眼泪巴巴地抱着岑森的胳膊交代遗言。岑森好歹比她大两岁,懂事儿一点,搞清状况后安抚好她,硬着头皮去街口的便利店给她买卫生棉。可就是不巧,岑森去买卫生棉的时候刚好被江彻、舒扬他们撞见,好一通嘲笑不说,还嚷嚷着他这无微不至的程度简直就是在照顾自家的亲妹妹。
她偶然听到过他们的调侃,虽然嘴上总嫌他们烦,可心里觉得,给岑森哥哥当妹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前几天她央求着岑森给她考前突击补数学,岑森好不容易答应了,可她因为去参加小姐妹的生日聚会,忘了写复习的试卷,岑森发现后冷冰冰地训了她一通,她觉得岑森说话重,本来还有些理亏心虚,后来却觉得委屈,直接赌气离开了。
这两天,两人也没说话,甚至连面都没碰上。这会儿岑森一如既往的沉稳平静,见有人约她,面上却波澜不惊。季明舒有点儿气,也没说答不答应一起吃饭,就揪着背包肩带往前走,目不斜视。
那个男生立马跟上,像一只蜜蜂一样在她耳边“嗡嗡嗡”地吵个不停。她嫌烦,便加快了步伐。可和岑森擦肩而过时,岑森忽然伸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我昨晚回家拿换洗衣服,给你带了红烧排骨。”他身上有好闻的冷杉味道,和他的声音一样,温和清淡。末了,他还补充一句:“我做的。”
季明舒的身体跟随她不怎么坚定的立场摇摇摆摆转了方向,稍稍抬眼,便对上了岑森清冷墨黑的眼瞳。
2
未至中午,食堂人少安静。
季明舒跟在岑森身后,耷拉着脑袋,像是一条垂头丧气的小尾巴。岑森点了一荤一素两个炒菜,又让阿姨帮忙热了一下保鲜盒里的排骨,回头看向季明舒,问:“喝点儿什么?”
季明舒小声说:“可乐。”
“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
“咖啡。”
“下午你还要考试,喝了咖啡你中午没法休息。”
“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岑森果然没再问,径直投币给她选了一瓶柠檬水。
饭菜点好后,两人面对面落座。季明舒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扭扭捏捏不看岑森,只埋头啃排骨。
岑森倒坦然,照常问:“语文考得怎么样?”
“还好吧,”她仍然埋头,“就是作文有点儿奇怪,写得费劲。题目叫什么君子之交‘谈’如水。奇奇怪怪的,不知道老师在想什么。”
岑森稍顿,问:“你确定不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吗?”
“吧嗒”刚夹起来的排骨又掉回了碗里。
季明舒抬起脑袋,一脸蒙:“我不知道,我没看清楚。”她顿了顿,越想越觉得岑森说得有道理,恍然大悟般,不停地碎碎念,“我说题目怎么那么奇怪。完了,我作文不会得零分吧,这回考完要开家长会呢……”她下意识依赖岑森,紧张兮兮地道:“岑森,怎么办,怎么办?语文要是不及格,我大伯肯定会被我气死的!”
岑森问:“你叫我什么?”
季明舒一滞,她平时都是叫“岑森哥哥”的,但前几天去参加小姐妹的生日聚会,小姐妹说都上高中了,还叫他“岑森哥哥”的话显得很幼稚,她也觉得小姐妹说得有点儿道理,所以补数学课那天,她跟岑森讲了以后要改口的事儿,她这会儿都不记得岑森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了,只记得说着说着,两人就因为没写试卷的事情吵了起来。她顿了顿,试探道:“岑……岑森?”
岑森平静地看着她,一言未发。她心里擂着小鼓,又试探道:“岑森哥哥……”
那一瞬间,岑森的眼神恍若冰雪解冻,忽然柔和。他伸手,擦了擦季明舒嘴角沾着的排骨酱汁,说了句:“好好吃饭,我来想办法。”
3
很快便到了发试卷公布成绩的日子。
发试卷前,季明舒原本还心存侥幸,心想:万一老师没有发现她连题目都审错了呢?或者看她绞尽脑汁,写满了八百字愿意酌情给个及格的分数呢?可试卷发下来后,作文卷面上被红笔圈出的一个个“谈”字算是彻底粉碎了她的幻想。
上语文课时,语文老师还拿她举例,着重批评了考试时审题不认真这一普遍存在现象,继而还引申拓展,讲了一整节语文课。季明舒百无聊赖地转着笔,一副“请尽情发表你的演讲”的表情,完美演绎了什么叫作“若无其事”和“云淡风轻”。可事实上,季明舒心里愁得不行,这次考试她不止作文失误,其他科目也全面翻车。
她家两位伯伯都是爱面子的人,下周开家长会,她都能脑补出回家上报成绩后,她大伯二伯不愿去家长会上丢人现眼、互相推搪的世纪名场面了。他们如果只是不愿参加家长会互相推搪也就罢了,更关键的是,他们一定会兄弟齐心将矛头对准她,历数十宗罪并分门别类、逐条展开对她痛批。
季明舒在心里默默愁了大半天,一直愁到了下午最后一节班会课。按照以往的惯例,周五的班会课上班主任会做考试总结,然后发家长会的通知单,让同学们带回去,请家长签回执条。
同学们显然都已经熟悉这一流程,这会儿也都围绕这件事儿在小声讨论。
上课铃响,班主任踩着点进了教室,开口便是考试总结,等总结完,班主任大人忽然又手撑讲台,宣布道:“年级里研究决定,下周的家长会先不开了。”话音刚落,底下便“麻雀齐飞”,扑棱翅膀的同时还不忘叽叽喳喳。
班主任见底下吵闹得厉害,扶了下眼镜,又拍着讲台威严地训诫道:“吵什么吵?”他站直身体,双手背到身后:“先不开不代表永远不开!不开家长会不代表你们考得就不差!一个个嬉皮笑脸的,你们怎么回事儿啊!”
虽然班主任训得没错,但俗话说得更好——船到桥头自然直,能拖一天是一天。
放学后,被吼得丧眉耷眼好一会儿没吭声的“小麻雀们”又故态复萌,开始叽叽喳喳。
“哎,我听说今天高三年级组长来找咱们年级组长的麻烦,你们说会不会和家长会的事情有关?”
听到这条小道消息,季明舒耳朵一竖,收拾书包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找麻烦?”
“校长也一起来了,你们不知道吗?咦,董彦回来了,他知道。”
董彦是班上的体育委员,还是个百事通。就一小会儿的工夫,他已经窜到别的班打听清楚,又火速窜回来了。他这会儿似乎是想在女生面前显摆自己的神通广大,回教室后,他便往季明舒附近的座位上一坐,下颌偏向季明舒的方向,故作不经意地对大家公布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高三实验班的那群人非说我们高一这边太吵,影响他们备战高考。听说周末学校就要给他们装隔音板,而且我们这家长会都不让在高考前开了,说家长们进进出出,影响交通、影响他们学习。”
原来是这样,大家恍然大悟。
其实附中历来的传统都是闲置第一教学楼,因为第一教学楼和第三教学楼的楼间距实在是太近了,两边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对方。但以往实际充当第一教学楼功能的勤思楼今年在修整,所以不得不重新启用第一教学楼。
听说启用之初,高三年级就怨声载道,想来临近高考,这群学长学姐总得找点事儿排解排解压力,大家也能理解,而且说到底还是多亏了他们,家长会才临时取消,大家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意见。可季明舒觉得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她虽然一直装作在收拾书包,但该听的一句没落,在董彦说到“高三实验班”时,她立马联想到了岑森说的“我来想办法”。
所以,这就是他想的办法?
4
放学,单车棚。
季明舒小嘴嘚啵嘚啵地把这事儿讲了一遍,又板着小脸问岑森这事儿是不是他干的。岑森接过她递来的书包,轻声“嗯”了一下,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知怎的,听到这个回答,季明舒有点儿开心。她双手背在身后,食指勾在一起,岑森推着单车过缓冲带,她的脚尖一颠儿一颠儿地雀跃往前,等到平缓地带,又很自觉地侧着坐上了后座。
岑森脑袋略往后偏,看到一片晃眼的白,忽然不甚明显地皱了皱眉。
季明舒没察觉,还习惯性地抱上了他的腰,岑森道:“松开。”
季明舒蒙了,身体反应倒是快过大脑运转,乖觉地松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一时也不知道该背到身后还是该举至耳侧做投降姿势。
岑森又说了一句:“先下车。”
季明舒听话地下了车。她这会儿莫名有点儿心虚,正当她开始疯狂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岑森或者瞒着岑森做了什么坏事儿被他发现了的时候,岑森也从单车上下来了。
校服拉链一拉到底,他脱下外套,步步走近,然后又将校服外套缓慢地系在了她的腰间。岑森再开口时,声音还带有一些难以分辨的情绪:“裙子太短了。”
季明舒抬眼,有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夏天傍晚的风里偶有一丝从湖畔裹挟而来的清凉,她忽然踮脚,扬着下巴,明知故问道:“怎么了,不好看吗?”
岑森垂下眼睫毛,声音一下子低了许多,略微有些沙哑:“好看。”
两人目光对视着,季明舒提醒自己绷住,可没过几秒就没忍住嘴角上翘。她耳根开始泛热,转身站到单车后座旁边,没头没脑地咕哝了一句。
从附中回南桥西巷有好几个下坡。黄昏的余晖铺就一路剪影,季明舒在车后座碎碎念叨,有时念叨的是学校的琐事,有时又念叨自己的小烦恼。每到下坡时,她会抱紧岑森,并顺势靠到岑森的背上。
岑森也任她作怪,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他的嘴角往上,牵出了平日少见的弧度。
5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气温越来越高。清晨金色的阳光从树叶间隙一束束落下,带着夏天的热气。季明舒出门时懒得再带校服外套,只穿了浅蓝衣领的白色短袖。
短袖是附中的夏季校服,领口有三颗扣子,季明舒在镜子前一颗颗地系好,可没一会儿又一颗颗解开了,因为这样扣着脖子实在有点儿勒得慌,而且胸前好像也会变得紧绷。
出门时离早自习还剩二十分钟,季明舒和室友边下楼边探究着高中生的每日课题之一——早上吃什么。哪想刚出宿舍楼,便撞见岑森、江彻还有舒扬从男生宿舍大门出来。
通常季明舒这岑森哥哥一露面,其他人就得靠边儿站,室友早就习以为常,这会儿室友拍了拍季明舒的肩膀,又故作可怜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今天只能孤独寂寞地啃个面包了。”说完也不等季明舒应声,潇洒地扬了扬手道别。
江彻和舒扬好像没睡醒,看见季明舒,两人招呼了一声,也十分默契地先走一步。季明舒边看他们远走的背影边上前将书包递给了岑森,又问:“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晚?”
高三生起得比鸡还早,通常天不亮就坐在教室里早自习了,而且临近高考,他们越发忙碌,就连季明舒和岑森最近也很少碰面。
岑森接过书包,声音有点儿哑:“通宵了。”